◎徐子桓
我總會想起疫情前的那一年,也是十一月的暮秋時節,白天秋老虎的餘威猶在,夜幕降臨後才能感受沁膚涼意,我一個人帶著簡便行李,搭乘自強號從臺北出發前往臺東。
火車一路穿山越嶺,一邊是山,一邊是海,有時穿越長長的隧道,出了隧道口,天光乍現,蔚藍的天空和海洋連成一線,花東縱谷峰巒疊翠,藍天和綠野協奏美妙音符,火車疾速奔馳,轟隆隆的聲響在耳畔不斷響起,火車輪子壓過鐵軌的匡噹匡噹聲響,好似樂曲的鼓點,為這趟行旅畫上一道振奮的奇幻色彩。
抵達臺東火車站後,工作夥伴接送我前往目的地,車子行駛在花東海岸公路,與來時的方向相反,風景卻是同樣美麗。遠方藍色大海,近處白色小浪花,是那樣的明亮和清晰,頓悟自己也是海島子民,面對東岸太平洋,有一種難以言喻的感動。浪花幾乎以固定的節奏輕輕拍打心海,那是永遠不會停止的眷戀,海洋孕育了這片島嶼,繁衍了無數生命。
另一邊是花東縱谷,山是那麼靠近我,好像一下車就能奔向山的懷抱。
從黃昏到晚上,工作團隊在都歷沙灘拍攝南島文化傳說故事,白日裡的海風是潮濕的清涼,浪濤聲從遠而近激起壯闊旋律,我恍惚覺得南島文化就在大海的回聲裡,訴說日月星辰的移轉,也寫下南島子民篳路藍縷的腳印;如果大海能說話,它必能說出南島子民遷徙的歷程,也能唱出所有南島語系的歌謠,甚至在潮來潮往裡,跳著所有族群的舞步。
關於南島遠古文化,至今仍一直被傳唱不曾停歇,也在耆老的緩緩低吟中被聽見。
深夜工作結束後返回民宿,民宿大廳陳列許多原木藝術作品,有人工精細雕刻,有渾然天成未經雕琢,那些栩栩如生的動物、圖騰象徵,來自阿美族人的精湛手藝,隨意陳列的作品,有阿美族人的不羈和灑脫,代表他們天生樂觀的精神與傳統文化。吃完消夜,夥伴們依序輪流盥洗,我們沒有因為疲累而就寢,不知是誰喊著要至頂樓陽臺看星星,我隨著眾人腳步登樓,夜幕深沉,滿天星斗猶如無數晶亮的眼睛,向著我們眨呀眨。
雖然包棟夜宿,大夥兒靜悄悄地不太言語,有人站著望向遠方海面,有人坐在躺椅上仰望星空,有人搖晃著搖椅似睡未眠。海風除了涼冷,還帶點鹹味,這裡的寧靜是專屬於都歷的,空氣裡的鹹味也是;腦海浮現沙灘上的營火,我感覺火光還照亮著自己,從遠古的某個時空傳遞過來,是一種呼喚也是提醒。我暗自在心裡角落容納都歷這個陌生的地方,他日重遊時,我將會牢牢地記得來時路,溫習海風吹拂的情景,留戀都歷海風的味道。
當我回到中部故鄉,每當晚風吹襲時,內心總會有一團火光閃耀著,我知道那是都歷夜空的星光。